“小棠，這不還沒到攤牌的時候嗎，大明衛不會派自己的人馬幫雲錦工所的。”

姬水鏡皺著眉道，“六姐一直沒去找千裏長蛇那夥人的麻煩，因為她忙著重組船隊，招收人手，不能與大明衛公開決裂，否則就沒人敢來投奔龍魂幫了。”

“但大明衛要真的出手幫雲錦公所斷了我這裏的財源，就是斷了六姐的大計，六姐就沒理由再坐得住，就會找那些千戶副千戶一個個私下報覆了，現在還沒到攤牌時分，他們願意走到這一步麽？”

狄心棠想了想，“嗯，他們要這樣做了，在攤牌前就要被六姐殺得人仰馬翻，打亂他們的部署。”

姬傲劍吸了口涼氣，這場對局裏的節奏真是步步驚險，半點不能有錯。

姬水鏡柔聲笑道，“所以小棠你放心吧，大明衛在沒有籌集到把我們全拿下的實力之前，是不會走到前臺的。今天要來的雲錦公所或許會請別的高手，但不會有大明衛。”

“這江南地區說到宗師高手，除了我家六姐，只有杭州那個天塌都不關心的醉鬼。你我兩人的本事都在前五，任他雲錦公所請到什麽高手，都奈何不了咱們。”

狄心棠道，“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，就算是普通高手，準備的人手多了，預先分層圍住你了，也難跑啊。”

姬水鏡滿不在乎道，“普通高手沒個幾十人，怎麽圍住我們？就算有大明衛幫雲錦公所拉人，可大明衛還沒公開走到臺前宣布要和我們姬家作對，光是在江南武林裏暗中吸收附庸，怎麽湊得出這麽多人？”

狄心棠嘆道，“我如今倒是希望大明衛和你家公開決裂了，這樣兩邊就是明對明，省得像現在這樣提心吊膽，不知道對面有多少實力。”

姬水鏡哼了一聲，“大明衛想公開決裂，也得有那膽子呀。”

姬傲劍問道，“八姐，難道朝廷要是直接宣布除掉我們，沒實力做得到？”

“朝廷當然有這個實力了。”

姬水鏡道，“大明要公開除去任何一家武林勢力，都能做到。就算我們姐妹經營出了幾家大勢力，在中土也是沒法立足的。”

姬傲劍道，“那大明衛為什麽不直接走到臺前，公開號召集結武林勢力一起對付我們呢？”

姬水鏡道，“因為怕我們臨死反撲，垂死掙紮，弄得天下大亂。”

“朝廷就是這中華天下最大的堂口，它需要全天下有一定程度的安寧。如果為了除去我們姐妹幾個，造成局面動蕩，國內外的其他強大勢力肯定會推波助瀾，渾水摸魚，借機謀利，朝廷的權威和實力都會大受影響。”

越是龐大的勢力，越需要局面安定，秩序不亂就是它的極大利益。

朝廷想除去姬家姐妹的勢力，卻不能明面攤開了說，那會引起巨大動蕩，於是只能讓大明衛暗中對付她們。大明衛也不能立刻走到臺前，於是就收買拉壓武林中的中小勢力，不斷去試探騷擾姬家。

在私底下暗對暗的較量中，就看誰能籌度出更多的力量，布局拿下對方。

姬水鏡道，“小劍，我們姬家和朝廷之間的爭鬥是個大對局，現在江南這裏是個小對局。要是大明衛能集結出足夠拿下我們的力量，就會在這裏先攤牌，把我們都吃掉。”

“我和六姐沒了，三姐和四姐又不現身，我們八個就去了一半。大明衛就可以挾著勝勢向其他幾位姐姐攤牌，咱們一家這全局就結束了。”

狄心棠冷笑，“小鏡，你心裏清楚得很啊，那你還坐視千裏長蛇暗中積蓄實力，直到可以把我們吃掉為止？”

姬水鏡抓頭道，“我當然在想辦法啊，可是我們姐妹的實力都清楚地擺在這裏，實在沒什麽牌可打了。”

她氣哼哼道，“我和六姐送龍魂幫的那群老東西去送死，剛剛元氣大傷。偏偏這個時候，這千裏長蛇就到了江南開始設計我們，真是捅了我們狠狠一刀啊。”

狄心棠有些發怔，“這麽說你真的是沒辦法了。現在就是走一步看一步，聽天由命，束手待斃了？”

姬傲劍聽著，心裏也在漸漸發涼。畢竟姐姐們是在武林裏崛起的新勢力，新近得罪的人多，又個個是女子之身，號召力和吸引力也弱。在私下尋找盟友方面，遠遠及不上大明衛的力度。

狄姐姐如果不是個少女，只怕也不會和姐姐們成為同盟。

狄心棠沈吟了一會，“你家二姐不是很閑嗎，又不主持什麽勢力，不能過來幫忙嗎？”

雲中有劍，天外有仙。在世人的眼裏，當代劍神少女一人能擋百萬兵。

“二姐的脾氣很古怪，她的想法，我是不懂的。反正她從來沒幫過我們任何忙，倒是每年去找大姐比劍一次是雷打不動的。江湖上因為她是我們二姐，沖著這個才有點顧忌，要是真不在意這點顧忌，其實也沒事。”

姬水鏡苦笑道，“再說，大宗師一樣有被牽制的力量，天下幾位大宗師之間有不成文的約定，不能主動對宗師以下人物出手。”

狄心棠吃了一驚，“竟然有這種規矩？”

想想似乎也是好事，大宗師不會找一流高手的麻煩，自己心裏也安定了許多。

姬水鏡道，“所以我現在只能指望三姐四姐重新出現了。要是她們兩個成為大宗師，咱家四位大宗師，打破這個規矩又何妨？或者三姐四姐不沖擊大宗師也行，現在也能過來幫手。我說她們兩個就不能先後閉關沖擊嗎，非要同時比個高下幹什麽，好勝心害死人啊！”

狄心棠道，“得了吧，你還不是成天要和七妹要比個高下，你們家裏的幾對冤家對頭，也真是奇葩。”

姬水鏡哼了一聲，“現下只要再撐兩個月，到年底之前，我囤積的這批生絲就能全部織完出貨了。龍魂幫過渡用的一批戰船也重建得差不多了，和朝廷水師又能別別苗頭了，形勢就改觀了。”

狄心棠嘆氣道，“那就希望這兩個月裏，大明衛招不到足夠的高手來對付我們吧。”

姬傲劍問道，“八姐，你的意思是說，大明衛要再湊集幾十個普通高手，才能在這裏把你們全部吃下，才會和你們攤牌決戰？”

姬水鏡點頭，“不錯。”

姬傲劍發覺自己似乎漏了一事，趕緊提醒，“八姐，有一個一流高手對我們惡意很大，暗中出賣過九姐。”

姬水鏡聞言一呆，“這怎麽說？”

姬傲劍道，“那些英國人知道九姐是先天道體，是九頭獅子陳虹告訴他們的。”

之前姬傲劍要說的事情太多，沒顧得上提及文森特是從陳虹那裏得到姬靈星的情報。

狄心棠一拍桌子，“我就覺得奇怪，這陳虹是獅拳掌門，怎麽這麽熱心地為虎拳豹拳出頭交涉，果然是另有目的。”

忽然見到姬水鏡呆呆地坐在那裏，臉色漸漸變得蒼白。

她心下有些覺得不妙，“小鏡，你怎麽了？”

姬水鏡聲音變得十分低沈，“小棠，這群獅虎豹拳家夥的本事，你覺得如何？”

狄心棠道，“動拳腳，沒人接得了我二十招，動刀子，沒人接得了我十招。”

姬水鏡點點頭，“是啊，陳虹很清楚你的實力，他拉了這群人找你根本沒有贏的可能，其實就是讓他們被你打敗的。”

狄心棠道，“讓我打敗他們有什麽好處？”

姬水鏡道，“輸給你一個小女子之後，那些人就會覺得丟臉啊，羞愧啊。陳虹再煽動煽動，就能把他們都拉到大明衛那邊，來對付我們。”

她看了看姬靈星，“而且，九妹正在群英館立擂，輸給她的效果就更好了。”

狄心棠問，“你是說陳虹是幫大明衛在湊集人手？”

姬水鏡淡淡道，“輸給貓拳，還有臉回家麽，不投奔大明衛來報覆，還能做什麽？”

姬傲劍道，“難道那陳虹本來就是大明衛的人？”

姬水鏡道，“他應該就是暗中投靠了大明衛的暗千戶，專門為大明衛招納吸收武林勢力的。”

這群獅虎豹團隊中，足有四名九轉氣血的一流高手，七名八轉氣血的掌門高手，其餘近二十人也都是氣血七轉六轉的硬底子好手。

想到大明衛這邊，立時多了一大批高手好手，狄心棠吸了口氣，“小鏡，人家已經牌面齊全了，今天真的就要攤牌了，咱們完了啊。”

卻見姬水鏡臉上已經沒有一絲血色，低頭苦笑道，“是啊，馬上就要攤牌了，咱們完了啊。”

緩緩撫住心口，“難怪我一直心神不寧……”

一語未畢，她忽然口中噴出一口血來，一頭栽倒在桌上。

這一年來，姬水鏡和千裏長蛇在暗中較量，最終在局面上還是徹底輸了。

想起千裏長蛇在京城中根本不是姬墨璃的對手，來江南卻穩穩吃定了自己，姬水鏡全身如同水火煎熬一般，此刻心境告破，登時受了內傷。

說起來，賀春趁她和姬玉雪去海上時，突然進入江南布局，搶了個先手。

姬水鏡回來後又終日奔波於各地錢莊，運作各種地下生意，忙著為六姐籌錢重組船隊，沒能留出太多心思去應付千裏長蛇。

加上她覺得這人鬥不過老七，心裏有了輕視之意，就更沒怎麽當回事。

狄心棠大吃一驚，急忙扶住她道，“小鏡，你可不能這麽倒下去啊，你要是挺不住了，六姐的船隊也沒著落了，你剛才還在說以後要去打英國人的。”

姬水鏡閉著眼睛嘆氣，“這一局我失算了，今天只能在這裏為六姐鞠躬盡瘁了。”

狄心棠喝道，“說話吉利點，你當真沒辦法了？”

姬水鏡搖搖頭，忽然反手握住她的手，“沒辦法了，小棠，請你帶著我弟弟妹妹走吧，現在還來得及。”

姬靈星忍不住道，“八姐，要逃的話，你為什麽不和我們一起逃呢？”

姬水鏡嘆道，“我要是逃掉，眼下經營的場面就全沒了，連同龍魂幫都一起要倒了。再說，有了逃走的名聲，以後也不會再有信譽，不可能重新來過。”

姬傲劍道，“八姐，這一切都是外物。”

姬水鏡淡淡道，“六姐對我說過，海上最有戰鬥力的戰船，船長都是與船同亡的，只有抱著這樣的覺悟，才能走得更遠。我雖然是個生意人，卻一樣有與船同沈之心。”

狄心棠氣道，“你這一副交代後事的樣子是怎麽回事，讓我們走了，你就一個人在這裏等死？”

“誰說我是在等死的！”

姬水鏡忽然睜開眼睛，一本正經道，“我還可以垂死掙紮呢。”

她的明眸之中忽然閃起了綠油油的火焰，看上去就像是天寒地凍的荒地裏，饑餓了半個月的野狼。

雖然被破了一層心境，可是姬家小狼兒原本的戾氣卻全數激發了出來。

絕路之中，如果拼命，未始不能有一兩分逆轉的希望。要是束手待斃，那才是徹徹底底沒救了。

姬水鏡的計謀一向很簡單粗暴，局面敗了以後，她的反抗也同樣粗暴猛烈。

那就是四個字，暴力破局。

狄心棠笑道，“你敢拼命不就成了，我還當你就是閉著眼等人家來抹脖子呢。”

姬水鏡蹙起眉頭，“少廢話了，你怎麽還不走？”

狄心棠撿起她落在桌上的羽扇，順手扇了兩下，“你忘了？我收了你一萬兩銀子的壓場費，走不開了。”

姬水鏡道，“你不走，那誰來送小靈小劍？”

姬靈星喊道，“八姐，我不走，我死也不走。”

姬水鏡眼中閃起了淚花，抹了抹眼睛道，“小靈真好，八姐好喜歡你，讓我抱抱。”

小靈貓歡歡喜喜撲到了她的懷中。

姬水鏡雙手輕輕一抖，外衫登時翻卷離身，把懷中的小女孩反裹進去，她立刻又打了個結，自言自語道，“小靈，對付你，打包帶走這主意真是不錯呢。”

姬傲劍瞪眼無語，九姐，你被打包要成為常態了麽？

姬水鏡把九妹扔給他，“小劍，帶著你九姐快走。”

姬傲劍搖頭道，“八姐，我要是帶著九姐走了，她會恨我一輩子的。”

姬水鏡眼中綠光大盛，怒聲大喝，“你連八姐的話都不聽了麽！”

姬傲劍眼神一點也不退讓，直直對視著她，“八姐，拼命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，你不能替我們做主。”

順手就解開了衣衫的包裹，把姬靈星放了出來。

小女孩一跳出來，就捂住臉哭了，“嗚嗚嗚，八姐欺騙人家。”

姬水鏡扭過臉去，撲在狄心棠肩上也哭道，“小棠，我又受到打擊了，弟弟妹妹都不聽話，我這個做姐姐的一點威信都沒有了。”

狄心棠道，“你的威信，從來都是浮雲。你別鬧了，快說說你怎麽個垂死掙紮法？”

姬傲劍訝然道，“垂死掙紮還有專門的方法嗎？”

狄心棠道，“你八姐垂死掙紮時，總有幾手拼命的招數，你看她還有心情裝瘋賣傻，就知道她也不是完全沒有把握。”

姬水鏡嘆氣道，“如果這次是攤牌的話，千裏長蛇肯定是覺得能吃下我們和六姐。為了把六姐也騙過來，他會把手上的人馬分成兩部分，一部分先用來打壓咱們，逼我向六姐求援。另一部分人馬埋伏起來等六姐來了再出面。”

“敵人一共網羅到多少高手我不清楚，所以不能讓六姐過來一起落入陷阱。待會兒不管來這裏的高手有多少，我都不會向六姐發信號求援的，而是要把來人都拖死消耗在這裏，逼得他們把準備對付六姐的人手也一點一點投入過來。”

狄心棠道，“理當如此。六姐是主將，敵情未明不可輕動。”

姬水鏡道，“我是打算把這條命留在這裏和他們拼了，能殺掉他們多少人是多少，要能殺到他們剩下的人不夠對付六姐是最好。你們非要留下來，這是陪葬啊。”

狄心棠道，“你還有決心讓他們損失慘重呢，這不是有底牌在手麽，快拿出來看看。”

姬水鏡頓了頓足，“你們一個個都不肯走，可不是我逼你們的，要拼命就一起拼命吧。”

她在屋裏按了一處機關，移開一片地磚，拿出一個長長的木盒，放到桌上打開。

姬傲劍一眼看到裏面所盛之物，突然一陣驚喜。

這裏面竟然是兩根長長的火槍，正是這個時代的歐洲步槍，而且看上去似乎要比普通的前裝燧發槍還笨重一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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